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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妳快去簽樂透!”

「啊?」朋友在電腦那頭丟來訊息,沒頭沒腦的,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為什麼?」

”我夢見你上天堂去了,那個夢,好清楚,連你爸媽都出現了,嗯!你最近應該會有好事發生。不然我不會做這麼奇怪的夢,趕快去簽樂透。”

我苦笑了一下,最近的生活其實看不見有好事發生,在這種時候居然有人說我有好事?但是,總覺得朋友的夢似乎....咦?!朋友現在在恒春工作!

「啊!你什麼時候做的夢?今天清晨嗎?」

”嗯!”


「哈哈哈,今天清晨的話,我爸媽的確也在恒春喔!」這樣的巧合有點誇張,不過女生似乎比較容易接受這種巧妙的巧合,「因為我表哥過世了,所以我爸媽今天回去那裡幫忙。」

”哈哈,原來是距離太近,感應到了。”

”所以他們哀傷的不是你,難怪我在想說你怎麼都沒出現,只看到棺材.........”

「哈哈,我要升官發財了嗎?」

”所以才叫你去簽樂透啊,不過你爸媽跟我說好多話,說什麼:生死有命,人要對得起自己,開心過就好,結果我在夢裡一直哭,可能心裡對人生有很多感觸吧。”

「既然這樣的話,雖然這樣有點太三八,如果我怎麼了,幫我跟身邊的那些人說我的愛喔。哈哈。」

”討厭,我這個工作已經交給我的一個朋友了。我會比你早走 所以你要找別人啦。”  

「哈哈。 那我交給你啊。 誰叫你這時候跑出來。 」

”我都想好要埋在哪裡了,你比我不上周延啦,找別人啦。”.....


老實說,這樣的聊天打屁對話,不是太一般人會有的對話。不過,最近實在發生很多事了:三個月內二個很近的親人過世;舅媽小小中風,雖然行動無礙,但語言中樞受到影響,「想說”再見”,說出口的卻是”謝謝”」,老人家自己開朗又羞赧地摀著臉笑出好幾滴眼淚來;前幾天開車突來的一場大雨,讓整個視線只有五公尺,下交流道前看到幾台車的追撞,無不驚心動魄;同事因日本地震被困在東京,傳了簡訊回來說安好,倒是什麼時候才能搭上包機回到台灣......。生命發生什麼事,其實真的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好在,也好些個小生命展現他們的力量,抱在懷裡溫溫軟軟的,或者只要撫動小肚子,他就咯咯地大笑。

生命,有著它神祕又奇妙的力量。


* * * * * * * * * * * * * * * *


生命張力著,我的工作也同時呈現一種乖張的拉鋸情況。


先是忙碌到自己從來沒有想像過的情況:要寫新聞稿,要確認工作進度,要做技術顧問,要安排來賓參觀行程,要替公司內部高層主管寫講稿,要替業主的最高主管寫講稿,要當專案活動中技術論壇的 speaker....。某個深夜十點半的時候,體貼的合作伙伴在電腦另一頭努力著,說:

”妳還好嗎?我聽說安排來賓參訪的日期了,加油呢!”

「呵呵」

”你忙翻了 對不對。”

「呵呵。。。」

”回答我”
”你活著嗎?”  我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呵呵。。」
「我不行了,我出去哭一下。」

紅著眼低頭閃過一群還在討論工作流程的同事,走到走廊盡頭,那是鮮少人到的角落,有一整面的玻璃窗,窗外可以看到捷運經過。

話語開了龍頭,眼淚沖洗崩潰。

其實不是沒想過要放棄,也不是有著頑強的意志力和體力,而是,因為太清楚我是呈現幾十個人一年來付出的心力成果的人。即便自己十分不忍看著以往一起挑燈夜戰的革命同志們一直跟時間比賽,但是已經轉換了身份就不應該再介入自己以往其實很擅長的工作裡,而該肩負自己現在的身份,幫他們將外圍的工作條件建構好,好讓他們可以在舒適的環境下跟時間競賽。因為只有一次機會,只能走到最後,不管多疲累,即便我已然覺得「我」僅剩工作的自己,其餘的不存在。

一直到所有的活動結束,大伙約著一同上貓空吃頓豐盛的晚餐,一口原味雞湯入喉,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過去這段時間裡,吃飯,只是為了填滿,直到這一刻才感覺到味蕾在感覺到食物的原味。


另外一方面,也在這一天過後,工作熱炙程度像坐雲宵飛車一樣,從100變成0,一片安靜。太安靜了,安靜到,覺得無聲之中有巨大的擾動,擾動,擾動,一直到有人這樣跟我說。


”我跟妳說,我其實覺得這一陣子的確像是風雨前的寧靜,我也覺得怪,怪到不好多問的怪。”

”但我把你當朋友,不想有話憋著,我的個性也演不了。”

”(我就是不成熟啊 怎樣)”

”不過反正我對這其中的曲折考量,根本不懂也管不了。我真的不清楚內情是什麼,只知道怪怪的。”

”我只想滾回我的世界。”

”不管他們啦!我跟他們耍賴說:我不管,我喜歡你,我要跟你做朋友。我們找時間去吃飯!”


老實說,看到這樣直接的表述,十分令人驚喜,我是怎麼在一隻手數得完的會議或活動碰面機會中交到這位朋友的?而其中的一二次甚至是雙方都沒有互動的情況。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真的真的很開心在這麼一個心機交戰的合作案中,認識一些在公司利益之外,微微發光,只在意著什麼時候可以約吃飯的朋友。我由衷地感謝老天對我的厚愛。



不過,老天常常也都很愛耍我。身為一個編寫自己人生劇本的人,我也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老天居然還能插進來「失戀」這種老梗,而且還是最爛的那種-單戀的失戀。單戀的失戀比失戀還糟的是:一切都是自找的,擁有的只有記憶,不曾擁有過。看著對方的情感起伏,弄不清他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福,是真的愛,還是習慣的安全的被照顧?有的愛情,是留著一個安全的人在身邊,孤獨的時候至少有個人能握住自己空盪的手。擔心對方的幸福,就像橘子的小說書名一樣,不管他在誰身邊,心裡都有個缺,而我只能流著淚淌著血,站在對面。倘若自己擁有的能多一點,就可以豪邁地大步前去,推開旁邊那個人,說:「他的幸福,我來」。

情緒崩潰激動到一個程度,會詭譎地轉換成一種近乎異常的平靜,然而我也不想裝作什麼事都沒有,我知道要愛早愛了,我只能讓「記憶」和「放手」發展自己的步伐,由他們帶著我慢慢走。若明確一點地描述,就是「什麼也沒做」:學著和自己相處,學著沒有能量便什麼也不做,學著練習在外圍世界的一團混亂中,安靜等待它自然澄清。


* * * * * * * * * * * * * * * *


某個午後,會議結束,距離跟在附近坐月子的朋友約定拜訪時間還有四十分鐘,看見不遠處有一家二手書店,那是知名的牯嶺街特產。我走了進去,隨意地瀏覽一架子的書,每一本書似乎都販賣著不同的技能:鍊金術,瘦身術,快樂術,嗑牙術(很多網路小說,或者數字周刊)。看書,多數只要翻開看了二句,就會知道它對不對當下的自己的脾胃。一本書名停下我眼睛在架上遊走的腳步,翻了翻


「人生是行進在軌道上的,當我們想要真正轉變自己的命運,就必須先看清楚一件事:理論上,每一刻我們都有自由做不同的選擇,實際上,我們經常做相同的選擇。」(*1)


再翻另一頁,「當失去自己在乎的世界,感覺像失去唯一的世界,這感覺像縮小版的死亡,令人恐懼與抗拒。」(*1)


我像被這句話定格,反覆誦唸,轉身避過老花眼鏡滑落的老闆眼神,眼淚滴了下來。

我付了錢,走出書店,然後去婦幼醫院找朋友。


「重要的是,她的快樂與絕望總是誠實的。」(*2)我清楚知道情緒只能自己消化,我其實過過不少當鴕鳥的日子: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世界和平,人類一切美好,只要把書唸好就好,只要生活無虞就好。然而,我卻被那個人喚醒,「愛是沒有煙霧的火焰」(*3),它燒掉了我偽裝的外衣,知道自己其實醞藏著許多力量,像是個鏡子一般地讓我更清楚看到我的愛慾情縱,怯懦,甚或稚氣。然而被喚醒,得不到,但我也回不去懵懂的世界了。我只能像是個嚴格的教官,要求自己面對,要自己誠實,窘困得有如裸身站在街頭。


* * * * * * * * * * * * * * * *


我一點一點地回想記憶,我發現,跟那人在一起,我是不需要說話的,視覺、聽覺、感覺,甚至毛細孔和第六感都無限放大,我們可以一起安靜看日出,一起在森林裡呼吸,一起因為路邊景象發笑。有的時候我會莫名地覺得那人跟我在同一個城市呼吸,後來偶然發現的確如此。又或者在對方無意地太過靠近的時候,怦然心動得讓自己只敢輕輕地淺淺呼吸,怕連氣息都壞了安靜,卻又必須集中全身所有力氣,才能拉住自己欲伸出輕觸戀人濕漉髮稍及臉頰的手。有一些安靜太過震憾,震憾到,兩人雖都沒有說破,卻必須用長長的悄悄的隔離,才能讓震憾靜默。

光單純的無言凝視,卻意外地直入我最軟也最硬的深處,填滿了長年的孤寂缺口,「You complete me.」,想要用上這樣的形容詞,其實不太想這樣用電影台詞,因為太多人用過而會扭捏地覺得會不會太過芭樂,但是卻是這樣才最完整地表達。


又,然而,「無法擁有」其實並不是令我最難過的事情。對我而言,感情之中,並沒有所謂的「結果」,「結果」是蓋棺論定的,甚至也許蓋棺還不一定論定。二個人互動的過程中,如果彼此都有所得,那便值得。

「否定」其實才是。

我突然深刻地理解,不是每一項我想得到的東西都能夠得到,或許,我沒自己想像的那麼值得,值得擁有那麼好的人。而我難過的是,自己所願意給予的互動對對方而言是不具意義的,我想過的未來,也已經不需要再說。不過,我想對方可能真的不懂,是因為我覺得是重要的,所以我願意在有限的時間內進行互動,是因為我在乎,所以「對你,我永遠有時間,而且,一切沒關係」。但是,我也得接受:可能,我其實真的不重要,所以可有可無沒關係;可能,這世界就是這樣,最珍貴的,得不到。


* * * * * * * * * * * * * * * *


當我發現自己每一件事都處理不好,幾個夜都不成眠,我知道我該放個假了。是在這個時刻,朋友冒出頭來告訴我她夢見我,於是旅行自然成行。


"好高興喔!我上次見到妳都去年了耶!" 上了車,朋友這樣說。

「嗯!我記得喔!那時候出了好大的事,還好你剛好來借宿,讓我那時候覺得很安心呢!」


由於朋友在飯店工作,下午四點到晚上十二點是上班時間,於是,我們有一起陪伴遊歷的時間,也有我可以獨處晃盪的時間,對於需要獨處卻也需要陪伴的我而言,真是一百分的旅行。一個人晃呀晃的時候,拍著椰影在路上飛揚,拍著風車映照在夕陽之中,卻發現一個漁人穿著潛水裝消失在對街一片空曠之中。

「那裡一定有祕境!」上次有這樣的感覺,我發現了一片沒有被開發的原野,這次會是什麼?

我跟了過去,發現應該是一條通往沙灘的小徑,泥土上的水漬和漸漸走遠的嘻笑少年說著這應該是浮潛或潛水的私人景點,揣想著自己一向很不會走不平的路,也擔心這一下如果夕陽消失得太快,會不會自己走不回來?卻仍是一個勁地往下去,並一邊安撫自己:沒問題的!看到夕陽,滿足了,就趕快上來。


一下到沙灘,自己就怔住了。


遠處,是一片波光海洋,夕陽在左邊,風車在右邊岸上轉著。

近處,是幾塊珊瑚礁,對我說著:這是妳今天的貴賓座。

稍遠的地方,有一個人背對著我在拍照,剪影被夕陽包圍起來,像那人,但我確定,只是,很像,很像。


我坐在礁石上,唱著:


從那遙遠海邊 慢慢消失的你
本來模糊的臉 竟然漸漸清晰
想要說些什麼 又不知從何說起
只有把它放在心底

*茫然走在海邊 看那潮來潮去
 徒勞無功 想把每朵浪花記清
 想要說聲愛你 卻被吹散在風裡
 猛然回頭你在哪裡

#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
 就讓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
 就讓它隨風飄遠

+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
 就像帶走每條河流
 所有受過的傷 所有流過的淚
 我的愛 請全部帶走




夕陽溫暖的海水帶了些我的眼淚,而我平安地在落日餘暈消失之前回到大馬路。


* * * * * * * * * * * * * * * *

在外面晃盪了很久,回到朋友住處發呆了好一陣子。想著朋友下班的時間已近,走到飯店大廳,沒有客人,只有她和另外等著接她的班的同事。

「去吧!妳們去聊天,我來就好。」12:00 一到,頭髮灰白的男士說。

朋友開心地一邊拿酒出來,一邊說著:

"妳要喝酒嗎?....我不勉強喔!我老是找藉口喝酒,不過我只在開心的時候喝喔!妳來我好開心喔!我要喝酒!"

"可是我不會開酒耶!都是別人開給我喝的。這怎麼弄啊?~"

我懷疑她還沒喝就先醉了,她手忙腳亂的。

「我來吧!」接手過來,沒二下就把酒給開了。

"哇!沒想到妳很熟練的樣子。"

「我不常喝,但是不代表我不會開酒啊。」我笑說。

吸吮著手上的滷汁,然後我喝了一口紅酒,我問:「為什麼妳會選擇來這裡工作?」

"噢,因為沒有關係啊!呵呵,之前為了唸書在家裡待了一陣子,現在也還是要唸書,想著如果要唸書,來這裡一邊休息唸書,也一邊可以賺錢,也就來了,我沒有想太多。在這裡,完全符合我的需要:早上就去旁邊的國家公園爬爬山,然後洗個澡唸唸書,然後又接著上班。這裡人也不多,生活很簡單。"

啜了一口紅酒,她接著說:"妳看櫃台那個大哥,他人很好喔,以前是軍官退役下來的,現在跑來這裡打工生活。"

「沒結婚?」

"有啊,夫妻兩個感情其實很好。但是,感情好的人,不一定能夠相處,常吵架,傷感情,所以他就跑來這裡了,偶爾回去一下,二個人的感情倒還能繼續走下去。"

"妳呢?” 她意味深遠地喝著酒看著我。

「我什麼?我放假啊?」我其實清楚朋友想問什麼,我只是裝死。

"少來!妳到底喜歡他什麼啊?"

我一隻手支著頭,想了很久,一點一點地啜完半杯。


「......全部。.....」

「嗯,......對!是全部。」

「天真也好,體貼也好,社會化也好,成熟也好,怪異也好,因著那些怪異而對著我發脾氣的也好。」

「哈哈哈,居然是全部耶!好離譜。」一邊笑著,一邊覺得臉頰肌肉不住地顫動,一股熱,從胸口,就要滿溢出眼睛。


"那個人,在妳心裡在什麼樣的位置?"

「為什麼一堆人老愛問我一樣的問題?這個的問題,我被好幾個人問過,我不明白。」

"因為,所有問你的人,"她又喝了一口,吞下,然後才把這句話說完:
"......都希望答案不是在第一位。"


原來是這樣.........。




"其實妳有沒有想過,這一切或許只是因為他在妳這裡不會得到拒絕?"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也許....是吧?」

「不過,你知道嗎?我其實終於發現一件事。」

"嗯?"

「我發現,我其實根本不相信有個人會專為我而來,而為我留下。」

「我一直等待,什麼也不說地等待,但是我發現沒有,沒有這樣的人。」

「很多人都想在我身邊取暖,當然我們的互動也都很開心,但是我想要的人,都沒有被標記屬於我。我再怎麼努力,願意拋棄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沒有用。我想要認輸了:我認輸!我得不到。」


「可是,」嗒嗒,「我又不甘心,為什麼....」嗒嗒

「為什麼我這麼好,這麼努力,卻得不到。....」


眼前的朋友也哭了,抱住我:

"會的,會有那麼一個人,值得這所有的一切,懂你,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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